那句朕的人让曲流觞心跳乱了两拍。
秋水抬起哭得泡泡的眼望向他,乖巧地抬手解下,递给了他。
「好,我去。」他说。
高台上一团混乱—江无波尖叫着闪躲,侍卫们吆喝着冲上台,严驹握着刀柄的手掌用力到泛白,心焦着为何君上还不下令他还击。
轩辕焕握紧手中的酒杯,朗声道:「传朕旨意,搜索今日参与赏花宴者住所。住所内太监g0ngnv、身躯暗柜,都得搜!」蓝se的眼眸中跳跃着势在必得的火焰。「找身上带着弹弓之人。」
曲流觞在心中腹诽:啊他们俩就是一夥的啊,还需要问!
嘈杂的人声中,轩辕焕依旧握着酒杯,静坐不动,耳边听得一细小破空声传来,然後—
白皙的肌肤上,青紫转黑红的五指印清晰可见,下手之人使劲之凶残可见一斑。轩辕焕瞥向面se青白的侍卫,冷声道:「在皇城内,动朕的人,你可真有胆。」
轩辕焕站起身,走至两人目光集中处,弯身拾起那酒杯,手指收拢,紧紧地握着,不管不顾那酒杯的裂口划破了他的掌心。冰蓝se的眼眸像是融化了一样,满漾着化不开的柔情。他轻声说:
冷静点冷静点……他没别的意思……普天之下,所有人事物,都归君王所有,他这麽说也没什麽不对……曲流觞一面安抚自己,一面又暗恼自己如此容易被轩辕焕几句话影响。
繁花似锦,开满一整条康庄大道,放眼望去,neng粉的、yan紫的、娇红的……好不热闹。盛放的花树下,摆上两排小茶几和绣金软垫,嫔妃们并肩而坐,饮酒笑闹,美景美人,当真一派歌舞昇平的盛世光景。君王就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,上有遮yan的棚子,旁有挥扇的太监与g0ngnv,左是严驹,右是江无波。他饮着江无波殷勤替他斟满的酒,蓝se的眼睛不落在花也不落在人,而像是在等待什麽,垂眼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。
严驹得令,立刻ch0u出腰间佩刀,将那长刀一掠—成景只觉虎口一痛,长刀脱手,转瞬间严驹的佩刀便架在他脖子上。
一点线索也无……吗……?
有时候曲流觞真服了秋水这姑娘眼泪说来便来的功力。他叹了一口气。
「轩辕焕!今天是曲将军的忌日,曲将军究竟因何而亡,你若不给成某一个交待,成某就拿你的血,祭曲将军在天之灵!」
要他静心等待,谈何容易……已经等了五年,永远都是收到再等等、时机未成熟的回覆,现在好像有了一线曙光,他连执着酒杯的手都像要颤抖起来—那是期待、狂热、与兴奋。
尽欢……终於要回到自己身边……这次,他绝对会好好守牢他,不让他再用任何手段、任何藉口逃开。
曲流觞尴尬地转了转眼,这才t会何谓祸从口出,只好迭声安抚:「好姑娘,至少我人好好的啊,你就别哭了吧……我给你其他的织带紮发吧,这发束,你有多少给我多少,可以吧。」
那双冰封的眼迅速扫过曲流觞脏兮兮的脸孔,然後,落在他仰起的颈子上。
轩辕焕拂袖而去,未再停留。江无波和那侍卫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—没逃过曲流觞的眼—急急追了上去。「君上、君上!听臣妾一言……君上……!」
江无波被轩辕焕一问,也失了早先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情,脸se忽红忽白,动了动唇yu辩驳:「君上,臣妾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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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险好险,好可怕好可怕……可恶的尚真,竟然用此j计!成景这家伙竟然也跟着一起做戏!当时那把长刀挥下的时候,他的心脏都快停止了,几乎无法承受尚真重伤的画面,想也不想地就出手……没
严驹迟疑地说:「君上,虽说此人准度确实了得,但若以曲将军的功力,应当不仅打偏成将军的刀锋,刀刃必断啊!」
他昨晚就回g0ng了,跟往年一样,向君上要一个真相,但君上昨晚却告诉他:曲将军回来了,要想得见,便得配合他的计画。他原本不信神鬼之说,半信半疑,没想到……这酒杯飞来的角度、位置,全都抓得恰到好处,若不是曲将军还魂,谁人得此能耐!
那天他被那侍卫攻击,严驹尚不忘关心他,尚真却直接拂袖而去,对他受伤与否像是一丝好奇也无,发这帖子,绝对也不是他的授意。
君王说出的这三个字,代表的意涵在场众人都再清楚不过,江无波白了一张脸,那侍卫则鬼哭神号了起来:
真正令他欣喜若狂的是,尽欢终究还是见不得他受到伤害,在紧急时刻,出手相救……所以……是原谅他了……?是的吧……!!
楚君惜要他什麽都不用做,只要照往常一般,办一场赏花宴,务必邀集所有的嫔妃,一个都不能漏……然後,静心等待即可。
曲流觞因为他的关心微笑起来,凤眼闪闪发亮。尽管面容脏w,却像一朵濯泥地而生的莲花一般散发光芒。严驹在那一瞬间,竟然看得有些出神。
那是他小时候,被轩辕庆架着,差点被画花了脸时,尽欢也是仅凭一颗小石子,便击断了轩辕庆的匕首。
不过,倘若战事稍歇,曲流觞得以回g0ng,往往也总做出来的东西,但那发束有如神来之笔,即使一枚小石子也能发挥极大的速度和杀伤力,对他此刻肩不能挑、手不能提的弱j状态是再合用不过。
严驹也沉下了脸,道:「臣只是就事论事……」
严驹点点头,压着侍卫转身离去,後知後觉:方才洛华娘娘似乎没自称妾身啊,是口误吗……?
江无波冷着脸,冷着嗓道:「严大人怎知这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趣?洛华娘娘出身青楼,可能就好这口呢!?」
曲流觞的身子又抖了起来,不过这会儿是在憋笑,憋得他的脸都扭曲了。
「成景……将军?他会来?」语调除了惊,还有抑不住的喜。
成景和严驹互望一眼,後者收了刀,前者则是急急问道:「所以呢?曲将军在哪?」
严驹紧紧拽着又哭又叫的男人,转身yu走,又像想起了什麽,顿住了脚步,转头问道:「娘娘,您没事吧?需要传御医吗?」
曲流觞起了好奇,问道:「秋水,你这束发的,摘下一个让我看看?」
轩辕焕调转视线,落在江无波身上,续道:「当初依你建议,将洛华打入冷g0ng,怎麽这侍卫像是一点处分也无?」
自高台前被撂倒的侍卫群中冲出一人,高大魁梧,足足高出普通男子一个头有余;身着武将装束,挥舞着一把长刀,声若洪钟地喝道:
「呜呜呜呜……怎麽会这样……不才出去一会儿吗?怎弄得又是沙又是土,脖子又怎成了这样……呜呜……都是你啦!小喜子!谁让你跟娘娘换服装的!」
曲流觞无声地叹了口气。他对nv孩儿的眼泪最是没辄,下意识地抬起手,安抚地拍了拍秋水的小脑袋瓜儿。这麽一拍才发现:她的长发紮成了辫子,辫子用的是许多五颜六se的发束,看不出是什麽材质,不是布也不是缎。
曲流觞神se复杂。
男人坐在床沿,貌似随意地侧靠着床头;另一名男子则跪在他腿间,卖力地上下挪动着头颅,含吮得啧啧出声,在做些什麽不言而喻。跪着的男子含得脸孔都胀红了,坐着的男子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,碧蓝se的眼眸流动着少见的脆弱,落在不远处,没有焦距,也不知在想些什麽……
除了颈子上的青紫,他被那侍卫在地上折腾了一阵,手臂、背部、双腿……无一幸免,秋水擦着擦着,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曲流觞的身上,不过这回倒记得咬着牙,没敢哭出声。
曲流觞眼皮一跳,猛地扭头望向小喜子。
成景看似行刺失败,脸上却不见挫败之se,而是愣愣地望着地上—在他脱手飞出长刀旁,静静躺着一只酒杯。
殷殷望着他的圆亮眼睛立刻又蓄满泪水。「娘娘——」
曲流觞握紧了手中的弹弓,凤眸闪亮,似心中已有所决定。
成景……不愧是他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和好下属,他当时为了祝贺轩辕焕登基,自前线回g0ng,却不明不白地身殒,铁定对成景也是很大的打击,至今还无法释怀……
「这招式,朕曾经见过一次。」
乒乒乓乓的翻找声,哭泣声,争执声……明明只有三个人,竟也能像早市一样吵杂,曲流觞当真服了这两只活宝。
曲流觞听见心脏在x腔里大力跳动的声音,然後又暗斥自己无谓的紧张。他已经换了个跟前世完全不同的容貌,轩辕焕要能认得出来就真的有鬼了!但是抬起脸前,他终究还是孬种地抬手在脸上抹了抹—看似在擦眼泪,实则是将手上的沙土全抹在脸上。
砰砰!砰砰!砰砰……
轩辕焕自始至终不发一语,然後曲流觞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,一双白靴子映入眼帘—当真雪白到不行,一点沙土也没沾上。接着是冷冷落下的嗓音:「抬起头来。」
秋水眨巴着眼,说:「可、可是……这毕竟是娘娘被下放冷g0ng以来,第一次收到的帖子啊……说不准……君上也念娘娘初犯,想要和您重修旧好呢!这麽好的机会,不去多可惜呀……」
轩辕焕的酒杯才正要就口,就听得高台下起了一阵sao动,严驹的手掌按向腰间的刀柄,轩辕焕低声令道:「别轻举妄动。」
「天啊!娘娘!您这是怎麽了!?谁……谁将您弄成这样!?快!秋水!快去找找有没有伤药!」
轩辕焕其实也没要他的回答,直接看向了严驹,令道:「拖下去。」
这住所虽是偏僻,但有树有竹有石有花有鸟,他作作弹弓、试s个几回,便可耗去大半天,一点也不觉无聊。
曲流觞回想起上次跪在轩辕焕脚边,他落下的冷冷视线,不自觉地抖了一下。
以一只酒杯,打偏成景的长刀,此人……
然後,他对上了那双,时隔五年再次对上的蓝眼睛。一如他记忆中修长的身形,华贵的紫金se系在他身上,更衬得他气质脱俗不凡;那张脸孔较之他记忆中的,似乎更为英伟,更成熟,更俊美,也更……冷漠。
曲流觞朝他点点头,哑着声说:「多谢严大人救命之恩,我没事,等会儿慢慢走回去得了。」
秋水x1了x1鼻子,又是两行眼泪落下。「是……娘娘您给我的呀……是之前的恩客送给娘娘,据说是国境之外的稀罕兽类皮革所制,娘娘说,拿来紮起头发,做事更俐落方便,所以全送给了我……呜呜……娘娘啊……好命苦啊……连这都不记得了……呜呜呜———」
曲流觞拿在手里端详,扯了一扯,不由得喜出望外。「你这发束哪来的?还有吗?」竟然不是丝也不是缎,而是像皮革一样,坚韧而有弹x,拿来做弹弓最适合也不过!
曲流觞想着,正想纠正秋水这妮子,要她别过份天真了,一旁的小喜子便突然cha话:「可最近不是又是那个,成景将军要回g0ng大乱的时节了吗?选这时办赏花宴……要是他来捣乱怎办?」
他神se复杂,有惊有疑有喜。「真是……曲将军?」他低喃的音量虽轻,严驹和轩辕焕却足以听得分明。
对这种无的放矢的言论,曲流觞翻了个大白眼。看来这无波娘娘不是普通地讨厌洛华啊,也许,打入冷g0ng这事,他也参了一脚……
「君上!饶命!小的当真清清白白!全是他!全是这贱人g引我的!君上……」
应该不可能是这原因。
重修旧好……
江无波的脸se僵了僵,曲流觞则是在心中大声叫好。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,他可真想跳起来替严驹鼓掌。真不愧是严驹,就算在君王的宠妃面前也是有啥说啥,够铁面无私,打的那个什麽无波娘娘的脸啪啪作响,哇哈哈!
,这厮当真有心要置人於si地。」
「这明明是娘娘的命令……」
「你忘了我上回出门一趟的惨况,我还是在这里转悠就好,是吧?」
小喜子许久没见主子这麽兴高采烈的了,虽然原因有些不明,但还是乖巧应道:「是啊……每年曲将军祭日前後,如果前线无事,成景将军总会回g0ng,吵吵嚷嚷地要君上对曲将军的si因给他个交待。奇怪的是,君上任他每年这样闹,既未动怒,更未加以责罚,仅仅置若罔闻了事。」
而且,谁会喜欢被掐着脖子g啊,这跟出身青楼与否有什麽关系,要不下回让轩辕焕掐着他脖子试试……哎,想想怎麽又火大起来了……
虽说这些天习惯之後已经不会因为噪音就头疼,他还是忍不住出言制止:「都消停些,我不过就是跌伤了,要你们大惊小怪。」
自从那次解救了轩辕焕免受欺负之後,有好一阵子,曲流觞有机会便进g0ng—反正g0ng殿就像是他家後院似的,大家也都知道君上疼宠他,根本没有人会阻挠。他进了g0ng,也不像以前四处转悠,直接就杀到轩辕焕那儿去找他。教他武术,逗逗他说话,或者带着他在g0ng里的树林里探险……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,一直到曲流觞十五岁,开始和父亲上战场,肩负固守边疆的任务之後,他和轩辕焕才分隔两地,没办法想见就见。
小喜子和秋水彼此互瞪一眼,互扮个鬼脸,不讲话了。一人打了水,替曲流觞擦脸;一人则是拿了伤药,小心翼翼地替曲流觞抹上。
轩辕焕摊开了手掌,注视着掌中的酒杯,道:「所以,尽欢此时的身躯,内力不足,气力衰弱,他空有准度,却少了劲道。而且……他手中无弓……」他眯起眼,扭头望向台下。
当——一声金属相击的长鸣,成景挥下的长刀y生生偏了几寸,轩辕焕喝道:「严驹!」
方才一阵混乱之後,嫔妃们散的散、逃的逃,还有的被吓晕了倒在当场,酒杯为何人所发,从何处来,完全失了依据。
他自人群中拔地而起,竟轻松一跃就上了高台,手臂高举,长刀挥下,虽未瞄准轩辕焕致命之处,但也铁定不会毫发无伤。
严驹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惊骇之se,目光同样落在地上的酒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