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幅场景堪称荒谬——青天白日,首都中心商圈几十米开外的地方,正在发生一场赤裸裸的挟持。
察觉到她的亲近之意,女人在略微的停顿过后,忽然变得激动起来。她双目含泪、指尖颤抖,反手想要去握顾双习的手,却又因自己皮肤上沾满泥土与灰尘,而怯于触碰她。
安琳琅和小魏大惊,正欲上前,身后响起清脆的子弹上膛声。
她说的是字正腔圆、符合语言教材的鸢尾语。
小魏苦笑:“目前还没有。塞冈的社会建设太落后了。”
随后,一方手帕捂上她的唇鼻,柔软布料散发出刺鼻气味。顾双习想要憋气,可对方捂得极为严实,死死地钳制住她的口鼻,逼迫她吸入那些气体。
女人眼神明亮若星,仿佛自认为得到了救赎,需要把感恩与激动之情宣之于口、付诸于行。她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怀中,口中念道:“您是一位热心肠的好小姐,我必须要回报您的恩情——”
她们身上俱未佩戴杀伤性武器,表情惊悚地交换着眼神,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且按兵不动。
只此一瞬,顾双习眼前一团模糊,什么都看不清。
安琳琅转头,瞧见离她最近的那名小摊老板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,手中握着一把枪,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安琳琅的眉心。
顾双习略一沉吟,抬眼看向女人。
而不远处,不久前还将那些男人们压制在身下的保镖们,此时亦攻守之势异也
在保镖拔枪以前,男人们先用刀扎进了他们的脖颈,再一一缴了他们的械,将枪支子弹全收入囊中。确认保镖们全无气息后,男人们便起身向琳琅和小魏走来。
她盯着顾双习,神情逐渐从警惕、恐慌,过渡到不可思议。她喉咙里滚出一串单词,小魏尽职尽责地翻译:“谢谢你的帮助。”
她问:“你想和我走吗?从此跟在我身边。”
小魏亦被另一名路人挟持,枪口顶在她的太阳穴上。
其实她可以把女人带走,带回华夏国,像琳琅一样,让她在顾双习身边做一个女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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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,她要把她带走吗?
她声音很轻,语气却坚定:“我想。”
顾双习沉默:她能做的好像只有把女人从那些男人手中救出来,然后呢?女人之后又该去哪里?
顾双习思索片刻后问道:“你来自哪里?我可以送你回家。”
顾双习终于意识到不对劲,然一切都已来不及,女人已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,并把那样东西快速甩向顾双习的脸。
闻言,女人忽而扬起笑容,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。
小魏作了传达,女人的表情变得悲戚,她又说话,小魏道:“她说她已经没有家了。在几年前的塞冈内战中,她家被夷为平地了,家人也都被反动势力杀害了。”
商贩与路人俱围拢过来,以安琳琅等人为中心,在外圈筑作一道人肉城墙,断绝她们逃跑的可能性。无数枚枪口对准安琳琅与小魏的周身要害,而顾双习被那衣衫褴褛的女人拥在臂弯当中,脑袋无知无觉地搁在她的肩侧。
“那她还能去哪里?”顾双习转头问小魏,“这里——有没有类似收容所之类的地方?收留流浪汉、教授技能、介绍工作的那种。”
在塞冈,人们的基本生存都成问题,大量的底层贫苦民众正挣扎在温饱线以下,既无充足的工作岗位,又无能够胜任这些工作岗位的人才,所有都需要从头再来,所有都需要花费时间。
此时此刻,从女人嘴里说出的,却不再是充满塞冈口音的鸢尾语。
秩序存在,却只发挥有限的作用;法律建立,却不能落地至最底层。这个国家亟待调节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,政府若想全部都抓,最终的结局只会是全部都抓不住。
而且边察绝不会反对: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呢?顾双习只是想添一个女佣。若这个女人背景干净、全无威胁,边察当然不会介意府邸里多一名仆佣。
药效很快发作,顾双习眼帘闭合,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塌下去,被女人揽入怀中。
小魏用华夏语低声咒骂了一句:“真是好大一场局,原来整条街道都是这帮人的演员。”
整条商业街变得鸦雀无声,人们缄默不语,只有男人们的脚步声,沉重而又拖沓地压在地面上,带起一阵阵浮尘。
顾双习点点头,抬手握住女人瘦骨嶙峋的手。
……其实她并不是全无选择。
左眼方才被男人打了一拳,此刻眼圈泛开一轮青紫,整个人显得更为憔悴、可怜。她面庞肿胀、体格瘦削,关节处的骨骼尖锐地突出着,仿佛随时都会割伤她的皮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