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不是因为裴大人苦恋着徐小姐。
但银瓶不想和桂娘说起来,也就没有提,只是又抿嘴笑道,一会儿我到上房服侍老太太吃饭,顺道瞧瞧到底是怎么个天仙。
银瓶没头没脑地服侍老太太吃了饭,因着老太太得午睡,她只得先回了自己房里,待下午吃茶的时候再去。回了房里,她翻了些没穿着的袄子裙子,想待会送给宋姑娘,顺带问问她为何那样古怪地瞧着她。
又兼银瓶和桂娘说起宋姑娘古今少有的美貌,桂娘听得入了迷,也想着去眼见为实。于是两个人等过了未时,便一个打伞,一个提包袱,相携去了上房。
银瓶待饭时去了上房,站在老太太身边帮着捧巾帕拂尘。大奶奶一向在大房打发大爷吃饭,只有三奶奶在案边布让。
起初,银瓶只当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二爷的通房,难免好奇,多留心些。可她渐渐发觉,宋姑娘那眼神中分明不是好奇,更像是疑惑与惊异,一眼比一眼沉重。
这么个美人,她这个女人看了都要心动,二爷竟还不要!
那新来投奔的宋姑娘本应跟着大房,却因为生得标致,老太太喜欢,所以特意叫搬来了上房住。
又附耳听了下去,接口的是个年轻的小姐,像是宋姑娘:奴有七个头八个胆,敢来骗老祖宗!那年上元节,徐家在花园子里置办花灯会,把亲族中的小姐都招了去看灯,让我赶上,也去玩了一遭儿,老祖宗是知道的呀!那花灯会上虽然贵小姐无数,最打眼儿的自然还是徐家自己的大小姐,让人看见,就忘不了。如今那通身的气派没了,可我分明认得,她就是那徐小姐的皮相,再错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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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瓶认出是老太太的声音,忙顿住了脚步,扯着桂娘也站住了。
桂娘听了,知道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,吓得魂飞魄散,拉着银瓶就往后溜。然而银瓶早知自己和徐小姐肖似,并没有诧异,挽着桂娘不肯动,依旧听宋姑娘说了下去
连日下雨,下人们都在房里当差,院子里没人。她们过了垂花门,那雨还下个不住。大下午的天气,阴黑得像是黄昏,初春庭院潇潇,廊下芭蕉还没长出来,房檐淌水,淌下来的水帘子都砸在小池塘的浮萍上,砸出层层荡漾的水花。
一语未了,便被个咄咄逼人的声音盖了过去,像个年轻的夫人,也许是大奶奶,听听,娘听听!这还了得!早听说那徐小姐死不见尸,没成想,不仅没死,还叫咱们这二爷给捡回来了!瞧咱们这糊涂爷!一个罪臣女儿,瞧咱们二爷惯得她吓!成日主子一样的吃喝穿戴,一句重话都受不得!怎的,她是他的娘,那么孝敬她?
如今裴容廷不在家,老太太也终于变回了说一不二的大家长。银瓶深知现官现管,不管裴容廷如何嘱咐过,还是不要叫老太太挑眼的好。于是她几乎每日都往上房跑两三趟,伺候老太太吃个饭,吃个茶,不拿强拿,不动强动,也把老太太哄得颇为熨帖。
银瓶在心里喟叹,又忍不住蜻蜓点水般地偷看。
银瓶悄悄打量宋姑娘,见她不上二十年纪,穿着白绫袄儿,红比甲儿,虽是缎子的,样式却老,想必是大奶奶或着老太太的旧衣裳。衣着寒素,倒也难掩体态柔美,娇滴滴一张粉面,水灵灵一双杏眼,唇比樱桃一点,眉若柳叶两湾,如花解语,似玉生香。纵是银瓶在勾栏见惯绝色,如今也吃了一惊。
才吃饭时奴看清了,当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出不了错。如今奴指着自己的身子赌个咒,若有半字虚言,敢叫奴浑身长疔,不得好死
的我吃。
银瓶好日子过久了,又总不出门,也多少有点高门小姐何不食肉糜的无知。她听了不由得惭愧,是我不对。昨儿晚上大奶奶还有个远房的妹妹,原是跟着父母到西海沿子做买卖,如今年景不好,回京投奔,看样子,外省只怕还不如北京。
这个远房的妹妹,因为跟大奶奶本家儿,都姓宋,裴家便叫她宋姑娘。
你敢发下誓来,说得是真的?兹事体大,你休推睡里梦里!
别说了!老太太嫌大奶奶有一句没一句,厉声喝断了她,兀自抚起心口来,不成,不成。私藏罪臣之女,二爷他也太胡闹了!
原因还不好想么
大奶奶才被老太太呵闭了嘴,见这情形,忙凑近了,可不是!任由二爷这么下去,把他自己断送了不说,连带这个家也都完了。三妹头
然而她很快发觉,那宋姑娘似乎也在时不时地瞟着她。
银瓶顿了一顿,又悄悄对桂娘道:昨儿她晚上才进府,听小厮们传闲话,说这宋姑娘可是三街六巷都出名的美人。三四年前大奶奶就接进府住过一段日子,说是本来想说留给二爷做小,不知怎么也没说成。
桂娘收了伞,两人顺着厢房廊子走,才到正房的耳房窗下,隔着雨声,忽然隐隐听见人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