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坐在马车里有些闲闷,便掀开窗户帘幕,欣赏着漫山的梨花盛景,倏然一张貌比白花光洁绚烂的玉容撞入眼帘,一下子就把妹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。
“薛郎,你爹身体还是不好吗?好几日都没看到他了。”
“爹爹年纪大了,虽然没有大碍,但也大不如前了。不过有我在,这榨油卖油的活计我也会做,让他老人家在家多休息也是好的。”
“那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你了!”是女子喜不自禁的声音。
“要是三花妹家天天缺油,自然能天天见我。”是薛郎的声音,他嘴角带笑,看着有些打趣的意思。
三花妹羞赧,不拿正眼瞧薛郎,那样子好像在嗔怪说:难道没事就不能来见你吗?
薛郎噗嗤一声,开怀大笑:“好了好了,不逗你了。”
三花妹笑吟:“讨厌。“
可能觉得自己有些丢面,三花妹一见薛郎灌好了油瓶,便一把抢过:“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。”
“唉,我的好妹妹,你可别,没有你的光顾,我这镇远第一菜籽油可不就被埋没了嘛。”
虽是讨饶的话,但从薛郎口中说出来,就好像沾粘了蜜糖一般,甜到了人心里,也甜出了别样的情愫,三花妹红着脸冒着热气,“哼,看你以后表现”,说完便抱着油瓶跑开了。
白家妹妹的马车已经离薛郎的摊头有一段距离了,但是白家妹妹还是拿眼往回看。
白家哥哥发现了妹妹的异常,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,似有所感:“婉莹,怎么了?”
“烁哥哥,自从你娶了朱瑜蓉,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去秋雨楼了。现在朱瑜蓉回娘家安胎去了,这次去别庄,我们让白丁去秋雨楼把玉兰接过来吧?”
白彭烁娶朱瑜蓉,只因她是丽阳郡主,而他是镇远府第一大势力白家嫡系子孙,圣上希望以此来结秦晋之好。他不讨厌朱瑜蓉,但也称不上喜欢,所以也无所谓在意,而且他享乐惯了,是不会压抑自己的,听到妹妹的提议,没有犹豫就应下了。
得到满意答复的白婉莹,复又往车后远远看去。
白家兄妹从小一起长大,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一起做过,彼此知根知底,哥哥一看妹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白彭烁默默调转马头往回走。
薛郎正在给郑奶奶打包油瓶,突然感觉周身暗淡不少,抬头一看,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骑着纯白骏马正好停在他摊头正前方。他这一处的梨花本就开的茂密,将日光遮挡不少,对方高大厚实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剩余的光线来源,薛郎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适。
不过做生意不能板着脸,薛公教过他。
薛郎将纸包的油瓶交到郑奶奶手里,并嘱咐对方小心慢走,然后转头笑着对锦衣男子说:“这位公子,可是要买菜籽油?”
锦衣男子正是白彭烁,他并未下马,就这么睥睨着薛郎,不疾不徐地说:“听说你这菜籽油是镇远府第一,可是名副其实?”
薛郎猜是自己刚才和三花妹的一来一去不经意入了这锦衣公子的耳,所有对方才会有此一问,看这人穿着也知对方来头不小,薛郎不敢托大,微腼腆道:“只是祖传的榨油法子,和镇远府的白氏菜油不能比。在偏好这口味的人里,我才敢大言不惭,自诩无人能敌。”
“哦?”
白彭烁觉得这薛郎讲话甚有意思:“那我便尝尝你这菜籽油,是否也为我所偏好吧。明日午后,你带两瓶菜籽油来白云庄。”
白云庄,不就是白家的别庄吗?就在那片梨花雪海之中。
这锦衣男子居然是白家的人,镇远府谁人不知白家,那可是连朝廷都忌惮几分的氏族势力,薛公曾这么跟他说,如果可以做白家家臣,那就千万别去做白家仇人。
阶级地位差距太大,薛郎一时有些震慑住了。
白彭烁见他愣愣不答话,以为他不识路,便耐着性子微微倾身:“往东一里不到的岔路口往武陵山走,半山腰就能看到白云庄,识得路吧?”
薛郎当然知道白云庄在哪,但他脑子里还盘旋着白家在镇远府经营的诸多生意,还在想如果能得到白家人的青眼为之效力,那么他和薛公都会轻松很多等等之类。
这边薛郎还在胡思乱想怔愣发呆,那边白彭烁却有些不耐烦,他迟迟得不到回应,便用马鞭蹭过对方脸颊,抵着对方后脑将人压到马前。
空瓶子互相撞击发出的“叮咛当啷”声响将薛郎从神思中拉了回来,见自己被马鞭勒到男子面前,自知惹恼了对方,忙道:“公子放心,明日薛安必定按时将两瓶新鲜的菜籽油送到白云庄,还望公子到时候不要嫌弃。”
原来这薛郎,全名叫薛安。
白彭烁并未放开他,而是就着这么近的距离细细打量他的面容。
薛安不知那黑沉沉的眼神是何意,他只当是愤怒以及不耐,虽然被对方粗重的呼吸喷了一脸有些不舒服,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诚恳和歉意。
几个瞬息后,白彭烁往前嗅了嗅,而后就嫌弃地松开了薛安:“明日别再让我闻到你身上的油脂味。”
锦衣男子奕奕然离开了。
压迫感一去,薛安心安不少,再去回想那人最后一句话,抬起手臂闻腋下:“嗯?有吗?”
白婉莹早就让马车停在一边,白彭烁和薛安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眼里。
虽然他哥哥回来的时候,一脸面无表情,但白婉莹能感觉出来,白彭烁此时心情十分愉快。
她得意地看着他哥哥,而白彭烁看到妹妹的笑容,只是嘴角上扬,对着妹妹微微颔首一下,便掠过马车窗口,继续往白云庄的方向前行而去。
马车随后也动了。
翌日,满腹欣喜的薛安提着两个油瓶,敲响了白云庄大门。
只是和门童报过姓名来意后,门童既没有让他进去,也没有收过他手中的油瓶,而是绕着山庄走了一大圈,将他带到了后门。
原来往日送油的商贩都是直接送到后院厨房便离开,门童当他是商贩新招的小弟,不知道规矩,只是看着人模人样的,才耐着心跟他说这些。
说完门童便接过油瓶,然后将薛安关在门外。
看着面前严丝合缝的院门,薛安有些心灰意懒,来这之前,他还特意沐浴过,薛公还嘱咐他务必谨慎、小心,可以适当表现但千万不要冲撞那些大人物,最终他却连门都没进的去。
大概早就深知地位的悬殊,所以得此冷遇也未让薛安灰心黯然太久。
下山的路上,一路的梨花的盛景,走到山脚,还能看到平坦原野上的金黄大海,那一地的油菜花欣欣向荣,让薛安的心情也明媚起来。
薛公看着那个兴致勃勃跟自己说这油菜花开的又大又饱满、榨出的菜油定然比去年还要上乘的少年,满面红光没有一丝阴翳,也就没问白云庄的事情。
不想他不问,问题却自己来找他。
三日后,两个衣着得体身材壮实的男子闯入薛公薛安所住的破旧瓦屋,企图将薛公带走。
薛安见状,惊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,凭什么带走我爹?”
其中一男子恶声恶气:“我乃白府家丁,昨日我家公子吃过晚膳不久便上吐下泻,至今卧床不起,此前从未发生这种事,一问厨房,原来是用了你们送的菜籽油。你们好大的胆子,居然敢拿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来糊弄,今日必须跟我们去见官府!”
“这不可能!”
薛安急忙说:“那两瓶菜籽油是我榨的,跟我爹没关系,要去、我跟你们去。”
“那好,冤有头债有主,就你了。”
薛公却紧攥着薛安的衣袖,不停摇头。
薛安安慰道:“爹爹,我们的法子不会有问题,那白家公子定是吃了其他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卧床不起。”
薛公年事已大,说话没有那么利索,只是苦着脸直摇头。
“爹爹,我心里有数,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等薛安被带走,拄着拐杖的薛公才艰涩地凑出一句话:“他们、就是冲着你来的啊,傻孩子。”
***
薛安已经在这富丽堂皇的厅室躺了许久,越发觉得事情诡异。
先是家丁在将他擒住之后,没有了一开始的愤然,只是冷漠沉静得将他绑了个彻底,再是他并没有被送往镇远府衙门,而是被带到了白云庄。
而今又将他晾在这里,无人对峙。
难道,是白家公子命不久矣,没人愿意分神来管他吗?
薛安一边胡思乱想着,一边观察周身的环境。这间厅室,家具纤巧、雕花细腻,绫罗幕帘也是雅致不足绮丽有余,看着更像是女子闺房。
薛安为自己的猜测惊讶乍舌,他靠着红木桌几坐起上半身,心里疑惑更甚,但更多的是隐隐的不安。
这时,幕帘掀开了,一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。
薛安见女子容貌秀丽,娇小玲珑,看着很是惹人喜爱,戒备之心放下不少,他柔着声音,微微腼腆说:“这副样子让姑娘见笑了。不知姑娘可听闻,这白家庄正有人因膳食不当而卧病在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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